【张家界爱情故事】-旅途
文/ @非正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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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佩奇和草帽相遇了。
朱正廷的视线从佩奇划到草帽，再从草帽划到佩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原以为他们团的毕导挂着佩奇玩偶做旗标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有导游挂草帽。
这届导游很优秀啊。
他甚至觉得下一秒那个小脸导游会取下草帽戴在头上，大喊一声“我是要称为海贼王的男人”。
可惜那个小脸导游辜负了朱正廷的期待。他把草帽旗标架在肩上，瞥了毕导一眼：“这不是毕导吗，好巧啊。”
“巧了丁导。”
两个导游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捏着旗标的手用力了几分，在热气的蒸腾下青筋暴起。两人在武陵源塔前噼里啪啦对视了好一会儿，默契十足地掉头买票，本来齐头并进，奈何毕导腿长一分走在了前头，丁导不甘示弱加快频率，于是这场购票之行变成了两个导游的赛跑，谁也不肯落后。
“噗嗤——”
“噗嗤——”
朱正廷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导游身高差得有点多，得有十公分了吧，这场斗争非但没有硝烟味反而有点萌。乐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刚才好像不止一个笑声。寻声望去，只见隔壁团一个棕发小帅哥向他挥手。这小帅哥眉目清秀，笑起来活力十足，十分符合朱正廷的美学，惹得他看了好一会儿。
“嗨！我叫黄明昊，是丁导团里的。”
“你好，我叫朱正廷，毕导团里的。”
“我们是不是也得针锋相对一波？”
“那倒不用吧。”
两人相视一笑，站到风扇下头聊起了天。
“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你也是刚刚高考完吗？”
“早考过啦，我现在大二。”
“哥哥你在哪里读书？”
“C大。”
“真巧！我也是C大的。”黄明昊笑得更开心了，“学长好！”
“原来是学弟啊。”朱正廷瞧了一会儿，没看见黄明昊的同伴，问道：“学弟也是一个人来的？”
“是啊，我刚成年，毕业旅行和成年旅行一起，一个人才好玩。”
“你倒是有想法。”朱正廷之前约了个朋友一起来张家界，临时被放了鸽子，他舍不得花掉的精力还是来了，团里不是大叔大妈就是小孩子，一个人有些无聊。难得遇见个对自己胃口的学弟，他有些意动：“你们是什么路线？我们B线。”
“我也是。学长，要不一起吧！”
“好啊！”
这时候，两个导游回来了。丁导抢先迈出一步，卡在毕导身前，踮着脚开麦交代注意事项。毕导无奈一笑，倒也配合地矮了矮个头。他俩站得近，两个小蜜蜂听不清楚，毕导索性等在一旁清点人数。
丁导说了一通，扫了眼聊得正欢的朱正廷黄明昊那边，补充道：“现在是旅游旺季，大家注意安全，尤其小心，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毕导，我这边完事了，您请——”
毕导轻咳一声，说道：“感谢丁导的叮嘱，我们抓紧时间，准备检票——”
“毕导，你这不好吧，偷懒不是君子所为。”
“整啥形式啊，大家听到不就得了，抓紧时间游玩才是重点。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是——”
无辜中枪的朱正廷和黄明昊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掉到队伍尾列咬耳朵。
“我赌五包辣条，我们丁导和你们毕导关系不一般。”
朱正廷看两个导游的样子，名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实则暗流涌动暧昧不清，当下有了猜测，嘴上却还是否定着：“佩奇和草帽，扯不上边吧。”
“这世上哪那么多扯不上边的东西，只要你想，什么东西都可以拧巴到一块。”黄明昊顿了顿，看向朱正廷：“就像学长和我，看似五湖四海毫不相干，不也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次元魔女曾经曰过，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我再赌五包辣条，我们两个团肯定是一起走的。”
朱正廷好像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但是不敢下定论，只问：“你又知道了？”
“毕竟我是精明的温州人！”
02
温州人的推测是正确的。
不论两个导游有怎样的恩爱情仇，客观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出发点一致路线一致，两个团混做一堆，前胸贴后背等着游览车。
黄明昊双手扶着木栏杆，站稳脚，硬生生用后背挡住后方汹涌的人潮，腾了点空间给前面的朱正廷。朱正廷感受到他的体贴，笑着说了声谢谢，掏出扇子给他扇风。
“学长你说我像不像以前的贵公子，出门游玩还带个随从伺候？”
“美的你，我看你才是我的保镖，护送我游山玩水呢。你看看你这汗。”
夏季本就燥热难耐，拥挤的人群加剧了热度，挂在柱子上的风扇犹如一杯水倒入汪洋大海，半点波澜都没有。这才早上七八点，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入口站，黄明昊的汗一滴接着一滴冒出来，漫过他的额头和眼睛，砸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朱正廷想起包里有湿巾，便拿了出来递给黄明昊：“擦擦吧。”
“没事，现在擦了一会还会流出来。”
“滴到眼里不好受的。”朱正廷说了一句，对方没听，他就不管了。两人等车聊天的时候，黄明昊死守那点珍稀的空间，挡着拥挤的人群，大颗滴落的汗珠咬得眼睛生疼，他艰难地睁着眼，却也不管。说到底学弟也是帮着自己才这么辛苦，学长没点表示似乎说不过去，朱正廷想直接上手替他擦汗，又觉得两人刚刚认识没多久，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不太合适。只是朱正廷总能瞄见黄明昊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看得他强迫症都要犯了，于是他在“擦还是不擦”的问题中挣扎了许久，最后求生的本能战胜了理智，操控着手伸出替人擦汗。
清凉的湿巾轻轻擦拭眼周，烦人的汗水暂时退却了攻势，黄明昊睁开眼，感到一片清明。
这个动作有些暧昧，已经有好几个人往这边瞟了。朱正廷擦掉黄明昊脸上最后一滴碍眼的汗花，满意地欣赏黄明昊干净的脸庞，蓦然发现黄明昊一直盯着他看。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黄明昊脸上的绒毛朱正廷看得清清楚楚，圈在身旁的手臂不算健壮，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身体曲线青涩而又迷人。朱正廷一怔，余光扫到旁人探寻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把湿巾塞进黄明昊手里不管了。
黄明昊随手撕开一条新的，仰着脖子：“哎学长，好事做到底，我脖子上还好多呢，怎么停了？”
朱正廷抬手一掌拍在黄明昊肩上：“还真把学长当随从了？好学弟，自己动手，不够学长这里还有。”
“呃——学长你长得文质彬彬的，手劲可真大！”黄明昊惊讶地捂着肩膀，抬眼瞧见朱正廷发红的耳尖，笑嘻嘻地凑到朱正廷耳旁：“学长，你耳朵怎么红了？”
“……热的！”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显得尤为滚烫。朱正廷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快到我们了，现在人很多，注意安全。”
黄明昊闻言凑近了些，像之前那样护着朱正廷，呼出的热气打在朱正廷脖子上：“学长小心，我来保护你，别被人挤着了！”
朱正廷乐了，眉眼弯弯的样子迷了黄明昊的眼。他抬手抚上黄明昊的脖子，趁他心神荡漾的掐着后颈拉近：“好学弟，不要因为学长长得俊，就把学长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懂了吗？”
“……我把学长当女孩子？有吗？”黄明昊愣了。
“管你有没有，记住你学长永远是你学长！”朱正廷教训完转过身去，全然不知黄明昊望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03
车辆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老司机载着一波又一波游客上了山。两个团在十里画廊下了车，佩奇团齐了先行一步。朱正廷跟着大部队走上山谷间的小道，不急不缓地观察着队伍。领头的毕导速度很快，小猪佩奇的旗标遥遥吊在最前头，一上一下摇晃着，慢慢的旅游团被狭窄的过道分成好几个小队。朱正廷慢悠悠地晃着，不多时便见到草帽从身边经过，然后肩膀从后头被拍了一下。
“学长，我来了。”黄明昊说了声，乖巧走在后面。
“嗯？”朱正廷疑惑地看了眼黄明昊，这学弟怎么突然之间安静了？
两个人跟在丁导后面，占据了景点解说的至尊席位。十里画廊山奇峰异，林木葱茏，一步一行莫不成画，当得上是名副其实。丁导挑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景点指给众人看，包括天狗望月、食指峰、采药老人等等，无一不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两人先时一片懵懂，听完丁导的解说再去看这山峰，倒真看出些形似之意。
这一路黄明昊都没怎么说话，都是朱正廷看他了才说一两句。朱正廷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黄明昊摆明了不是什么安静的主，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黄明昊，你觉得哪个最好看啊？”
“都行吧。”黄明昊随口答了一句，瞅见朱正廷审视的眼神，夸张地扬起声调，伸手点了好几个地方：“啊——这个嘛，其实我觉得，有几个山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它那个名字，哪怕丁导说得很好听，我也看不出来。学长，你说研发团队在开发这片区域的时候，是不是一群人围在小屋子里，讨论这个像不像什么东西那个该怎么处理？”
“黄明昊你重点好奇怪啊，一般来说，不应该是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吗？”
“其实他说得在理。”草帽旗标插进了两人中间，丁导接着两人的话头说：“你觉得像，它就像；你觉得不像，它就是座普通的山。就比如进来时我给你们说的天狗望月，有的人看着像狗，又有的人说是老鼠，还有的人说是骆驼，到底像什么，还不是看游客的心情。我们不过是给你们提供一种可能而已。”
“泽仁正解。”毕导已经折返回来，一胳膊搭上丁导的肩膀：“你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因为官方的话怀疑自己的内心。”
黄明昊猛地一颤，默默重复了一遍，偷觑了一眼朱正廷。
丁导一把拍掉肩膀上的手：“起开，你都把我压矮了。”
毕导笑着抬手揉乱了丁导的头发，顺手摸了把他的后颈，在丁导的怒气值爆棚前举着小猪佩奇的旗标离开了：“里头没多远了，九点半在门口集合，注意时间。”
朱正廷眺望着无穷无尽的走廊，疑惑道：“不是还有很长吗？”
“野猴太多，为了安全我们一般不往那边走。想看猴子的话，一会儿金鞭溪有。”
04
金鞭溪是一条细长的溪流，规模不大，贵在溪水清澈见底、冰凉爽快，不少游客踏入水中纳凉玩闹。
黄明昊又恢复了活力，开心地玩着水，朱正廷不由感叹小孩子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黄明昊俯腰捧了一抔清水往岸边挥去，距离太远，水花悉数融入溪中，没有碰着岸上人的一片衣角。他惋惜地摇摇头，冲着朱正廷招手：“学长——正廷哥你不下来吗？”
小溪中一水的小孩子，偶尔夹杂了几个带娃的家长，黄明昊夹在中间格外显眼。朱正廷犹豫着不想下水，黄明昊走近些又喊了他好几声。他看黄明昊成功融入年龄段，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心里有些痒痒，于是也脱了鞋袜，试探性地伸入水中，彻骨的凉意激得他打了个颤，过了一会只觉得凉意袭遍了全身，大热的三伏天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暑气。朱正廷双脚才刚站稳呢，猝不及防被跨步过来的黄明昊一拉，瞬间失去平衡往黄明昊倒去，踉跄了几步，双手卡着黄明昊的胳膊肘，半靠在他身上。重新站稳的朱正廷直接上手，啪啪就是几下，打得黄明昊慌忙躲闪，溅起的水珠沾湿了裤角，粘在腿上冰爽一片。
“还皮不皮了？”
“不皮了不皮了！正廷哥手下留情！”
水底的砂石凹凸不平，在水流长期的打磨下光滑整洁，两人闹归闹，行走间还是无比小心，生怕蹈了旁边小孩的覆辙，一个不稳跌落溪中湿遍全身。
“玩够了就上去吧，这里都是小孩子，我们两个成年人站在这里好奇怪。”
“别啊正廷哥。”黄明昊拉着朱正廷不放，“这里多舒服，再玩会呗。”
“我还想去逗逗猴儿呢。”
“在这不也能看吗？”
朱正廷抱手盯着黄明昊，突然笑了：“昊昊说得是，在这里也能看猴，我就看到好大一只活泼好动的皮猴呢。”
“哪呢——”黄明昊向山壁间望去，隐隐能看见几只棕色的成年猴子正向游客讨食。他找了半天，都没看见那只皮猴，一扭头对上朱正廷揶揄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黄明昊反手比了个猴把式，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念道：“这位看官，你喜不喜欢这只皮猴啊？”
朱正廷无奈，迎合着这位幽默的学弟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不喜欢吗？”
“那就谢谢看官的喜欢辽——”
两人装腔作势地玩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呼：“妈妈妈妈！是小猪佩奇！”
朱正廷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毕导。毕导搭着小猪佩奇的旗标坐在岸边，旁边是戴着草帽沉迷玩水的丁导。
“原来草帽真有这用途……”朱正廷走过去，跟两个导游打了招呼。“毕导，丁导！”
丁导一个激灵，立刻变成之前严肃正经的模样，悄悄挪了一步拉开和毕导的距离，朝着朱正廷挥手：“巧。”
朱正廷假装不知，面无异色地抛出话题：“还以为你们会在门口呢。”
“外头太热了，磨人。”毕导靠在石背上半眯着眼，“怎么样，这里头景色还是不错吧？”
“确实可以，清凉宜人，是个消暑圣地，就是人多。”
“没办法，旅游旺季。你们要是早些来，整条溪都可以让你们承包。”
黄明昊望着朱正廷抛下他和毕导聊了起来，当下心里头不痛快。精明的温州人从不认输，他瞅到旁边玩水的小女孩，灵光一现，大声插话道：“正廷哥正廷哥——你觉得社会大佬佩奇对战未来海贼王草帽，谁会赢？我觉得是草帽路飞。”
朱正廷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边看来。黄明昊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刚才发现佩奇的小女孩便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不对不对！小猪佩奇最厉害！”
这下好了，本来想说话的朱正廷又坐了回去，干看着这边。黄明昊心一横，正儿八经和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女孩辩论了起来：“理性讨论，海贼王是个热血战斗的世界，一言不合就开打，小猪佩奇虽然有社会大佬的称号，终归是个日常动画，战斗力不在它的设定内，论打架还是草帽路飞更胜一筹。”
小女孩眼睛瞪得更圆了：“小猪佩奇最厉害！”
黄明昊望着朱正廷回答道：“小猪佩奇太弱了，当然是草帽路飞。”
“是小猪佩奇！！！”
“草帽路飞。”
小女孩见黄明昊始终不肯改口，瞪着瞪着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呜哇哇哇小猪佩奇死了！”
“等等，我没说这话——”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仿佛像是狼群的联动一般，其他的小孩子先是一愣，随即跟着小女孩一起鬼哭狼嚎；再远一点的不明前因后果，也被带动着哭了起来。朱正廷见事态发展逐渐失控，好些个家长已经发现他们是罪魁祸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他当机立断，拽过黄明昊撒腿就跑。
“你说你，跟个小孩子争辩什么啊？”
黄明昊被朱正廷抓着腕子正乐着呢，面上还要委屈地撇了嘴：“正廷哥，我也才刚成年，还是个大孩子呢，你不应该先安慰安慰我吗？”
“好好好安慰你。”朱正廷伸手揉搓着黄明昊的脸颊，“还满意我的服务吗？”
“满意满意！正廷哥你快松手！”
“孺子可教也。”
05
景区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今天的行程结束了。朱正廷上大巴的时候还有些难过，黄明昊是个很好玩的人，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他；结果洗完澡出来买水，就看见对面的宾馆门口站了个熟悉的小棕毛。
朱正廷直接走过去：“黄明昊！”
黄明昊换了一套浅色的衣服，看起来更加阳光帅气了：“正廷哥！”
“原来你们住我们对面啊。站这干嘛呢？”
“等你啊，正廷哥。”
“等我？你知道我住这里？”
“因为我刚刚看见丁导了。”黄明昊自然地搭上朱正廷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拐向旁边的烧烤摊。“走，正廷哥，我们去打打牙祭。”
两人白天吃得并不尽兴，山上的旅游餐极其不走心，三十块一人的自助餐，包菜豆皮萝卜干，连块肉都没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不愧是导游嘴里全国倒三的水平。要不是整个山头只有那么一家吃饭的地方，恐怕没人会去这家。因此晚上这顿他们吃得特别开心，咬一口肉喝一杯酒，辣得嗦嘴却通体舒畅。
吃了几杯酒，黄明昊神秘兮兮地笑了，轻咳一声，拉着朱正廷伏下身体，小声说道：“正廷哥，我之前不是说，我们丁导和你们毕导关系不一般么，你猜怎么着？”
“你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黄明昊挨得更近了，几乎和朱正廷脸贴脸：“我刚刚发现，毕导偷偷亲了丁导一口。”
朱正廷漾开笑容，心道果然如此。黄明昊的话似乎没说完，朱正廷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黄明昊不动声色地靠近，维持着说秘密的声音：“刚刚你们丁导来找我们毕导，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
“是吗？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句完了朱正廷没有继续说，埋头吃了几口菜，黄明昊慢慢啄着酒，一时无言。
空气突然安静。
正当朱正廷琢磨着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脆响，原来是黄明昊猛地灌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发出了碰撞的响声。黄明昊似乎有些醉了，酒气蔓上了脸颊和脖子根，烧得通红。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正廷哥……你讨厌吗？”
“……讨厌什么？”
“就是——”黄明昊比划着，“两个男人之间，像毕导和丁导他们这样——正廷哥你讨厌吗？”
朱正廷放下筷子，伸手拿酒：“我不讨厌。”
黄明昊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刚才的话，按下朱正廷拿酒的手，湿漉漉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面前人，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黄明昊的手很暖，贴着手背仿佛能烧到朱正廷的心里。朱正廷联想起之前的一些细节，心脏激烈跳动起来，扑通扑通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抿唇迟疑了好一会儿，说道：“昊昊，其实……我和毕导丁导他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对。”朱正廷绷紧了身体，指尖不安地摩挲着杯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就是，你刚才说的。所以昊昊你……你会讨厌我吗？会觉得，恶心吗？”
黄明昊收回了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朱正廷。朱正廷顿时犹如跌入冰窖，寒气蹿进了身体里。他勉强地笑着，忽然看见黄明昊笑了，开心地跃上了板凳手舞足蹈。
“你干嘛呢？”
“正廷哥，正廷哥，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好喜欢你呀——”黄明昊乐够了坐下来，手撑在板凳上身体向前倾，“正廷哥，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吗？不不不，该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可是正廷哥，我没有在开玩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后来发现那是喜欢，是跟以前喜欢同桌女孩子一样的喜欢。我先前想了好多事情，怕你不是、怕你会觉得恶心、怕你……正廷哥，正廷哥——”这回换黄明昊小心翼翼地提问了：“你、你喜欢我吗？”
噗通、噗通——
你喜欢我吗？
朱正廷想他大概也是喝多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热。他板着脸，拖着长长的语调“嗯”了一声，瞧着黄明昊紧张万分的样子，心里早就笑开了花，面上却还要严肃起来吊吊少年人的胃口。“我先想想。”
“正廷哥你快告诉我——”
朱正廷托腮沉默了好久，黄明昊急得冒出了汗，又灌了几口酒下去。朱正廷按下酒杯：“你刚成年，别喝多了，明天还要爬山呢。”
“那你告诉我吧正廷哥，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朱正廷嗯了半天，觉得差不多了，笑道：“多喜欢，谈不上，但总归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黄明昊喜不自胜，一把搂住朱正廷。“正廷哥，让我当你男朋友吧！”
“这么快？你这就算告白了？。”
“爱情就像一阵风，说来就来，难道还挑个良辰吉日不成？”黄明昊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正廷，我喜欢你，你也有感觉，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现在的小孩子可真不得了啊。”
“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成年了！”
“行，我们昊昊是大人了。”朱正廷想了一会儿，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思考能力。两人一个催促一个沉思，最后的结果就是朱正廷点点头，答应了黄明昊。他侧首望向黄明昊，勾出了笑容：“那么，请多指教了——我的男朋友。”
06
一夜之间多了个男朋友是个什么感受？
黄明昊兴奋极了，刚刚解放的少年人向往自由美好的爱情，在人生的旅途中恰好遇见钟情的对象又幸运地告白成功，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他粘了朱正廷一路，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话匣子就没合上过。
朱正廷倒是有些悔意，昨晚的决定太过草率，自己不该趁着酒劲胡乱答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改口了。黄明昊其实挺合他的心意，结伴旅游倒也不错，反正也不会发生什么，若是处得不愉快，分了就是，一个学弟能给他多大影响？
两人乘着百龙天梯扶摇直上，奇山峻岭尽收眼底。漫步于山间栈道，朱正廷还是没有谈恋爱的实感。黄明昊和昨天一样领先他半个身子，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到处拍照，巍峨的山群在他们背后显得娇小可爱，与位于山腰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拥堵的人群没有浇灭黄明昊的热情，致力于拍摄每一帧画卷的黄导演毫不厌烦地尝试着各种姿势。
直到他们走到天下第一桥，走过那条惊心动魄的石路，黄明昊买了块祈福牌兴致勃勃递到他面前，朱正廷才真情实感意识到自己脱单了。
“正廷，我们把名字写上去吧！”
黄明昊在牌子左边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认真的模样让朱正廷想起他高考那会。那时候他也像现在的黄明昊这样，心思单纯，怀揣着对未来无尽的憧憬和期盼，勇敢纯粹地付出自己的努力。入了大学后，很多事情击碎了他的幻想，他想事也渐渐变得复杂现实，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会子倒像是回到了从前。
朱正廷接过祈福牌的时候，又看了黄明昊一眼。黄明昊大概是不清楚朱正廷心底的弯弯绕绕，澄澈的眸子盯着祈福牌面，专心等待恋人写下名字。朱正廷低头看向祈福牌，金色的印记刻画在大红的木牌上，象征着永生永世的缘结。
其实这样，也不错。
朱正廷莞尔一笑，郑重写下自己的承诺。两人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跟随着殷红的缎带系在桥栏上。微风拂过，木牌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带着祝福飘向山顶的灵坛。朱正廷回头，他已经分辨不出刚刚自己亲手挂上的木牌。他不知道神灵会不会庇佑他们，他只知道这一刻宁和而美好，叫人难以忘怀。
所以他主动牵起了黄明昊的手，和他一起前行：“走吧。”
07
黄明昊还没从朱正廷主动的欣喜中缓过神来，就被男朋友一把推出去做了土家寨子的新郎。大红绸子就这么套上了他的身子，黄明昊站在喜塌前不知所措，朱正廷无辜地眨了眨眼，在台下笑得不能自已。
主持的喜娘热情地聊着话，问到新郎官有没有女朋友时，黄明昊灵机一动，张口就来：“有啊，我有女朋友的，他就在下面看着呢。我这女朋友啊，眼睛润润的，又漂亮又可爱，眼波流转眉目含翠，我能追到真是三生有幸——就是力气太大了，嗯。”
台下的人哄笑一堂，喜娘嘴甜，挑着黄明昊的好话夸了他口中的“女朋友”一番，自然顺畅地过渡到了今日的重头戏。黄明昊眼尖，从站在后排的朱正廷嘴里看出了他说的话。
他的男朋友咬牙切齿地喊着：黄明昊，我一点都不可爱！
黄明昊心想，怎么总有人可爱而不自知？
土家寨子的婚礼流程没多大不同，唯一新奇的就是新娘子出嫁时唱歌哭别父母。喜娘给观众听了一句就移开了话筒，黄明昊站得近听得真真切切，发现这位新娘子的哭声并不简单。当喜娘说到，新娘子的人选都是轮换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黄明昊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掀开头盖的那一刹那，粗犷的胡子脸冲击着黄明昊的视野。胡子新娘猛地扑向黄明昊，吓得他腿一软跌坐在地，求救地望向朱正廷，只可惜后者似乎还记着刚才的可爱大仇，撇过头视而不见。胡子新娘依旧紧追不舍，要将敬业精神进行到底。观众的哄笑声快要冲破这间小木屋，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可不就是朱正廷么？
可真是亲男朋友啊。
“你是不知道，那个大胡子冲上来的时候多恐怖，都快成为我的人生阴影了。”两人出了寨子后，黄明昊心有余悸地摸着小心脏。“太可怕了，为什么我就没遇上一个正经美娇娘呢？”
“美娇娘？”朱正廷眉毛一挑，停下不走了。“我听那喜娘说，若是轮着少女，新郎官可是要把人娶回家的。怎么，我们昊昊想娶新娘子了？不如我们调头，你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留在这里当上门姑爷了。”
“哪有，谁想娶姑娘，昊昊不知道，不关昊昊的事。”黄明昊赶紧粘了上去，下巴搁在朱正廷肩膀上蹭着。“我都有你了，哪还看得下别人。说真的，正廷，我觉得那喜服你穿着一定好看。”
“美不死你。”朱正廷一掌推开黄明昊。“那么喜欢，你怎么不穿啊？”
“只要正廷乐意，我们今天就成亲，做新娘就做新娘，就当逗我们正廷开心。”
“油腻！”
08
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山上的人少了许多，下山缆车门口稀稀拉拉排了一列。两人运气好，前后连着几个都是七八人的大家庭，舍不得分开，便宜他俩分得一间二人专享豪华缆车。出了站台，群山栾翠尽在脚下，壮丽而秀美，两人坐在一起，欣赏这次游行的最后一景。
“刚才团里还有人觉得玩得太久想早点下山，现在看来下山晚也有下山晚的好处，要是早的话，我们可享受不到情侣专座。”
“是啊，有好有坏。”
朱正廷托腮望着窗外的景色，暖阳的光辉洒落在他的脸上，自然的修容效果使得他的轮廓立体好看。黄明昊心头一热，挨着朱正廷耳边说道：“正廷，你说我们能看到其他人在做什么吗？”
“嗯？”朱正廷伸长脖子俯望下头的缆车，又回头看了看后头的缆车，都只能看见脑袋顶。“就看得到坐了人，看不清具体——唔？”
趁着朱正廷转头的时候，黄明昊闭眼亲了上去，干燥的唇瓣轻轻触碰在一起，起皮的碎屑磨得发痒。朱正廷眨眨眼，暗道小孩子手段高明会撩人，浪漫的事情一出接着一出。可他等了半天，黄明昊都没进行下一步。
于是黄明昊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毫无波澜的脸。
黄明昊愣了：“正廷，你怎么没有反应啊？”
朱正廷愣了：“我该有什么反应？”
“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就这样吗？”朱正廷忍俊不禁，揉了揉黄明昊的脸。“昊昊还真是小孩子啊。”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唉，昨天你还会叫我哥哥呢，今天就是叫名了，大了大了，管不住了。”
黄明昊鼓着腮帮子，捧着朱正廷的脸又亲了上去。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碰触，恋人们渴望更深的接触，爱意交杂着欲念，化作一团湿热的气息，化作一丝粘腻的银丝，在唇齿间交缠间彼此融为一体，沿着对方的呼吸道和消化道，蔓延进恋人的身体。
如果不是缆车到了站，两人只怕是要吻到天荒地老。迷离的水光染湿了唇瓣，透出艳丽的光泽。相爱的恋人在落日余晖中，在崇山峻岭上，彼此相拥，念出世间最美的咒语。
“朱正廷，我爱你。”
“黄明昊，我也爱你。”
09
朱正廷上车的时候，接到了母后大人的慰问通话。
“对，临时决定再玩几天……去凤凰古城……放心吧，不是一个人，有朋友一起呢……啊？有什么收获？”
朱正廷瞅了一眼旁边乖巧坐好的黄明昊。
喜提男朋友一枚算不算？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