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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今宵】糖炒栗子、糯米糖葫芦和三分之二个未完的冬天

文/ @全幼儿园最能吃

*JZSZD&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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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再次站在那个红色天鹅绒的幕布后面时,朱正廷掌心泛出了微薄的汗。聚光灯照的舞台温度骤升,幕布周围漾起一阵又一阵的灰尘,浮浮沉沉。

 

他穿着单薄的西装,手指被冻得冰凉。真奇怪,大大小小的场子也不知道演了多少,回国参演一场高中的元旦联欢会,他竟然又有了少年时熟悉又陌生的紧张感和兴奋感。大概母校的名字对一个毕业生来讲远比某名字念起来掷地有声的音乐厅的震慑力大得多。

 

  对于音乐的情感永远旺盛,只是少年的热情被岁月冲刷没了痕迹。

 

  朱正廷喝了一瓶又一瓶的水,看见墙边有个垃圾桶,拿起几个瓶子去投三分,也不知道是手生了还是隔得太远,竟然一个也没中。要是黄明昊看见了的话,一定会用那种欠揍的语气笑他,然后大声喊着朱正廷让他看自己演示,用特别拽的姿势扔个三不沾。

 

  黄明昊年轻朝气,永远风华正茂,把恣意洒脱轻狂演个淋漓尽致。

 

  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朱正廷都看不到了。

 

  从幕布里往外看,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学生们对于这种活动多多少少都有些热情,连无聊的校长讲话致开幕词都能勉为其难给以热烈的掌声。

 

  “建校46周年暨元旦联欢会现在开始,让我们掌声有请知名钢琴演奏家朱正廷…”

 

  建校四十六周年,朱正廷已经毕业六年了。

 

  学校的钢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而且只配了一个单人琴凳。如果有联弹的话还要到教学楼里搬一个课桌配套的椅子,穿着礼服坐上去不伦不类。朱正廷不止一次和黄明昊吐槽过这个问题,以前的联欢总是要一个实验班的女孩子和朱正廷一起,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他每一回都要坐到椅子上,拍出来的照片奇怪的很。

 

  你们还有个凳子坐好吧,我们只能站着拉,有点良心吧哥。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骑车冻得冰凉的手往朱正廷的领子里塞,朱正廷起身追着要打他。

 

  黄明昊是个拉小提琴的,当时还在学校的四重奏乐团挺有名气。当时所有人都相信,黄明昊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小提琴家。

 

朱正廷也这么相信着。

 

迷迷糊糊的上了台,又稀里糊涂的鞠躬然后下了台。经验使然,朱正廷坐在钢琴前的一刻,便应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演奏最美好的肖邦,运用最娴熟的技巧弹出莫扎特,所有的人都为他沉醉欢呼,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弹了些什么。

 

朱正廷一直都是个活在规矩里的人,弹琴都是分内的事,理所应当像融在了血肉里。长时间高压的训练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按时练习,老师布置的十遍少弹一个音符都会不安,他每一天都被黑白颜色填满。

 

出来玩啦,阿姨又不在家。六岁的黄明昊拿着个风车站在他窗下喊。

 

朱正廷总是想不出理由来拒绝黄明昊的邀约,他的手抬上去又放下来,最终还是屈服于窗外小孩甜甜的笑,穿好鞋跑出去还不忘把昨天新买的泡泡枪拿去给黄明昊玩。

 

那一回一定要早一点回来,得把琴练完哦。

 

朱正廷很自觉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圆圈,可黄明昊总是要拉着他越界,无法摆脱。

 

抱着一大捧松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黄明昊边走边把泡泡挥舞的漫天都是,非要把最后一点泡泡水也挥霍完不可。

 

他们两个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是邻居,生下来就在一块摸爬滚打,一块水漫金山泡坏了朱正廷家的地板,一块顽皮捣蛋打坏了黄明昊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古董,一块幼升小小升初初升高一晃就是二十年。那时候可真好,万事万物皆是缤纷颜色,连琴键都流光溢彩。

 

现场的后台忙乱的很,朱正廷套上一件羽绒服,趁乱悄悄从报告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在校园里游走,就像一条鱼没入深海。

 

学校的悬铃木已经落光了叶子,小小的人工湖结了薄薄的冰,过道两边立了那种宣传校规校纪和行为规范的牌子,上边男生发型标准的那个模板就是用的黄明昊来着,现在竟然还没换掉。

 

当时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朱正廷看了校规要求,就拉着黄明昊准备一起去剪头。可另一位就是不听,在开学典礼上因为桀骜不驯的留了个大背头被年级组长抓了个正着,轰轰烈烈的抗争了一个星期,被强行拉着剃了个标准堪称典范的寸头,因为长得精神俊朗还被要求排了一组宣传照作为男生的发型标准历代沿用至今。朱正廷看见他失魂落魄的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想不出安慰言辞,只得把刚买的棒球帽给他戴上了。

 

那个发型的手感太好,那段时间朱正廷执着于摸黄明昊的头,被他以总是摸头就长不高的理由虚情假意的拒绝了好多次。

 

高中的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朱正廷第一次来的时候觉得叹为观止,在四通八达的楼梯口没走两步就迷了路,被黄明昊扯着袖子拽着走,生怕跟丢。回来渐渐混熟了觉得也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也值当的被一群领导天天参观来参观去。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封印了他无法回头的三年。

 

再往前走就进了教学楼,以前空空荡荡的楼道添置了座椅,一人高的景观花瓶里插上了竹子。按照黄明昊的惯例,每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打篮球,非要把它们都砸烂不可。

 

黄明昊其实叛逆的要命,他从小就学会用各种理由逃掉小提琴课。上了高中他拎着吉他逃了一节节晚自习,到酒吧去赶场唱歌,在和家人激烈的冲突中他砸掉了小提琴,当然他的吉他也被砸的很惨。朱正廷的妈妈赶着到隔壁去劝架,朱正廷跟着过去把黄明昊拉出来,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各退一步,把小提琴和吉他都修好待命。

 

你要好好念书,不然回来一定要被退学的。上着数学课,老师让同学们自己讨论一下昨天作业的错题,朱正廷算着数列,嘴上唠叨着黄明昊。

 

我知道,你上一天,我就也上一天。

 

黄明昊看了一眼觉得都会,也懒得动笔,呆呆坐在桌子旁边不一会就睡眼朦胧。朱正廷再侧头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一下一下的小鸡啄米起来。

 

他晚上不翘自习了,按时上完课和朱正廷一起回去,在楼下的小公园里唱给朱正廷听。黄明昊站在喷泉的边沿,广场的正中央。朱正廷坐在秋千椅上,一边背书一边听他唱,他站在月光里一身清辉,眉宇间是难以描摹的清朗,夜深露重,流萤飞舞,少年唱着听不懂歌词的日文歌,眼里全是温柔,开一场只有一个听众的演唱会。

 

黄明昊后来既没有成为一个歌手,也没有成为一个小提琴家,所以他的听众,自始至终不过只有朱正廷一人而已。

 

当时有音乐学院来找黄明昊想让他去深造,可小孩总是用稚气清亮的声音坚决婉拒,他笑着说不行啊还是上完高中再说吧,却又讲不出原因。家里人焦急的帮他准备着各种资料要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总是含含糊糊的不愿离开。

 

既然有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去啊?朱正廷坐在琴房的地板上,看黄明昊和一袋刚买回来还发烫的糖炒栗子较劲。而且,琴房不让吃东西,记你违纪啦。

 

黄明昊天生就没有剥栗子的天赋,他的修长手指拉得了小提琴,弹得了吉他,却制服不了一个毛栗子。剥了好几个,全都碎成了一瓣一瓣,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完整的,他伸手塞到朱正廷的嘴里,栗子还微微发烫,入口香甜。

 

这下你也吃东西了,违纪也要带你一个。黄明昊笑的心满意足,他如此狡猾又天真,对前面那个平平淡淡的问题却给不出完美答案。 

 

快吃糖葫芦吧,要不一会化了滴在地板上了。黄明昊从纸袋里抽出裹了糯米纸的糯米馅糖葫芦,上面的冰糖晶莹闪着琥珀色的光泽,和少年的眼睛映作一般颜色。他咬下上面那块山楂,含含糊糊的嘟囔着递给朱正廷,朱正廷就这他的手把那块糯米咬了下来。糯米软糯冰凉,裹着甜脆的冰糖,一起融化了冬天。

 

大家都知道朱正廷喜欢吃糯米糖葫芦,黄明昊知道朱正廷喜欢糯米糖葫芦里的糯米。

 

他总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点,因此复杂关系盘根错节。

 

朱正廷一步一步的从楼梯走上去,他们班就在二楼,连去食堂抢饭都比别人要快些。有一段时间他因为参加比赛节食保持身材,黄明昊每天拉着他去食堂吃饭。按照黄明昊的话讲就是,食堂的饭你不吃不一定会瘦,可吃了就一定会瘦。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食堂大娘打好的关系,四号窗大娘每回一见他笑的像朵花,都要多给他盛一大勺锅包肉,还附赠一份土豆丝,看的别人直了眼。黄明昊不管多晚去食堂,都能吃到还不错的菜,而不至于三四份菜在一起拼成一个。

 

朱正廷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养的胖了起来。

 

他们那一届毕业后学校就改了编制,缩减了生源,高三八班的班牌还在,铁质名牌上已经有了锈迹,却没有新的学生再走进来,记忆永远停留在某些人的那一年里。

 

教室的后黑板上写着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教室里前边的黑板上签的全是同学们的签名,边角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数学公式,48个名字里独独缺了一个朱正廷。

 

朱正廷没等到毕业就出了国,去法国继续弹钢琴,逃过了高考,趁早逃离。

 

在别人都在参加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试的时候,朱正廷收拾好了行李,拿着机票和护照一个人飞往巴黎,带着两个28的行李箱和全部回忆与未完的梦想。

 

他把什么都带走了,单单落下了黄明昊,像是故意。

 

朱正廷走那天是三模考试,黄明昊回来丢下书包去敲隔壁的门,无人应门。

 

朱正廷曾经以为美丽的故事会迟到,可永远不会缺席。

 

少年一脸的意气风发的在篮球场上打出一个三分的时候,一脸嫌弃的把他拉到身边叫他看路的时候,给他剥栗子买糯米糖葫芦的时候,在月光下弹着吉他温温柔柔叫他的名字的时候,鲜活生动而又酣畅淋漓,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风景。

 

朱正廷思来想去,只得把无名温柔思念定义为喜欢,平生是第一次如此欢喜。他想着去学最浪漫的钢琴曲,弹给黄明昊听,他一心想着还有千千万万个以后,总会是大团圆结局。

 

朱正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书桌上还有铅笔写的陈情表的小抄,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蚂蚁。冬天的夜晚,霓虹灯光打的窗前的课桌上一片光亮,泛起了幽微的光晕。

 

他看了一眼表,大概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吧。

 

书桌里还有纸笔,他拿了出来,发现是一张乐谱,翻过来就是一片空白。

 

用五线谱给你写一封信,怎么样。

 

 

致亲爱的小森林

 

  好久不见,最近怎样,过得好吗?

 

  最近天冷了,你要记得穿秋裤。我回学校来看了,学校门口买糖葫芦和买糖炒栗子的的小摊都已经被整改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巴黎很浪漫,每天晚上埃菲尔铁塔都会亮起好多好多的灯火。那里的酒馆很多,每次看到街头卖唱的艺人我都会想起你,现在没有人管着你了,应该会砸掉小提琴每一天都在弹吉他吧。前年圣诞的时候,那里下了雪,我看见圣诞树旁边有一个男孩,眼睛亮亮的,站在那里唱圣诞歌,忽然有点想哭。

 

  范丞丞没算准时差就打了电话给我,但我那天没听你的话熬了夜,所以也还是接到了。

 

  他和我说,你走啦。声音像是得了重感冒。我当时在准备我的乐理考试,忙的要命,我说怎么了,去干吗啦?

 

  他好久没说话,我才突然明白。我早就听妈妈说起你最近身体不好,去住院了。我打了视频电话给你,你笑的阳光灿烂好像下一秒还能起来大战三百回,你穿着校服说已经好了,都准备回去上课了你怎么才打电话来问候啊,延迟太久了吧。

 

  你演技过于逼真让我无条件相信你的蠢话。范丞丞说当时帮你穿校服的时候你身上有点肿的穿不上衣服,你疼的死去活来,喊得全都是我的名字。你大爷,为什么要喊我害的我打了好多的喷嚏。他说你当时一直没决定要走是因为想陪我最后一程,真他妈狗血。

 

  你让我手足无措,像一个被八点档弄哭的彻头彻尾的笑话。固执无比又阴魂不散,执意要求把骨灰丢到海里不让我看一眼,连个碑都没留。我甚至都现在都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很有意思。一切背着我秘密进行,太煞风景。

 

  可是我好想你,在无数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想一个名字千千万万遍。

 

  我最后还是平淡接受了规定好的剧情,我甚至没有回来看你一眼。

 

  遇见你,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件自由的事情,留下来陪我却是你短暂一生唯一一次不能肆意飞行,真的很抱歉。

 

  我很想念你。

 

                                                                 你的小老虎

 

在小的时候看那种薄薄的绘本,朱正廷叫小老虎,黄明昊叫小森林。

 

  故事一遍遍倒带重复,阴差阳错,总是事与愿违。

 

  朱正廷在巴黎的第二年,黄明昊开始从长期住院,六个月零一个礼拜的时候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最后也没有通知朱正廷。

 

  谁叫他走的时候不告诉我的,活该。黄明昊勉强笑着念叨。

 

  对不辞而别最完美的报复就是另一场精心策划又蓄谋已久的不辞而别。

 

  朱正廷尚且为自己算好了归期,可黄明昊是永远的归期不定。

 

  

  朱正廷把写完的信叠好放到了四号橱柜中,这是黄明昊的柜子,里面还有一盒甲片和几本书,上面放着一封信。

 

  樱花粉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寥寥数行。

 

 

  我就知道你还得回来看的。

 

  以后的路就麻烦你自己多多保重啦。

 

  底下是铅笔写的喜欢朱正廷。

 

他在已经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黑板角落画上了一把相合伞。窗外翻涌着一个冬天的浪潮,声势浩大,铺天盖地。他在这里默写阿房宫赋,计算立体几何,拼写一本看不到头的三千五百词,写过无数次的我爱你,无人知晓,也不必知晓。

 

  不明所以却又泪流满面,窗外炸开了漫天的烟花,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一场又一场盛大的祝福,锦鲤牡丹填满了天空,炸开后化作一阵流星雨坠落人间。朱正廷和黄明昊上小学的时候去广场上看烟花,黄明昊拉着朱正廷要他快点许愿。

 

  朱正廷听话的闭上眼睛,黄明昊却只顾着在人海里看他。看他被火光照亮的眉眼。

 

  黄明昊其实很贪恋朱正廷掌心的温度。

 

  他骑车总是不带手套,用手去冰朱正廷的后颈。

 

  他活着就像一场美丽的意外,像一朵耀眼花火。

 

  他永远二十岁。

 

  “新年快乐。”

 

  二十四的朱正廷对二十岁的黄明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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